咬咬沾滿鮮血的牙,阿爾弗雷德用還能動的雙手拖著疼痛不已的身體爬向原本的倉庫,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曝曬在陽光下絕對是會中暑,而且那批人不知道什麼時後會回來,但如果可以的話、現在來一瓶啤酒或是可樂會更好……他需要一點讓頭腦清醒的刺激。

 

「痛……」真的是痛炸了,意識的尾巴不斷的飄遠,連抓都快抓不住了。

 

勉強把自己弄進那狹小的空間後,阿爾弗雷德半癱軟的靠著破舊的木桶,面向陰暗的牆面深深吸了口發霉潮濕的空氣,最後吐出了氣息,「混蛋……」

 

——如果這是夢的話,這也痛得太過真實了一點。

 

昏了又醒,醒來了不久又昏了過去,阿爾弗雷德突然能體會到為什麼那些拿著筆桿、一副文謅謅,而常被自己嘲笑假道學的小說家總是在描述人昏厥時會飄浮在夢和現實的邊緣,因為真的就是如此;明明亞瑟正對他微笑著,微笑恍然到像是時間都停止一般,一瞬間又變換了場景跳回到倉庫的空間,而有某個人站在門口,闔上眼後是剛買不久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著自己最愛的脫口秀節目,而後突然一切又像被放在平底鍋上加熱的奶油般融解、旋轉消失,回歸黑暗。

 

最後一次睜開眼睛,在視線模糊之下只看見漆黑的背景和一雙透著綠光的眼眸。

 

在眼神對上的瞬間,他真的很想尖叫。

 

不過對方似乎比自己還更加驚愕,綠色的幽光眼睛猛然退開,伴隨著桌椅翻倒的聲響和幾句相當粗俗的咒罵,之後就是一片安靜。

 

「……」

「……」

「……水。」阿爾弗雷德的乾裂嘴唇吐出了這個字。

「……」

 

擁有綠色眼眸的對方臭著一張臉站起身,消失在他視線範圍的邊緣,而後又重新出現,接著出乎意料之外的,粗魯無禮的把玻璃杯裡的清水直接往阿爾弗雷德臉上倒。

 

「咳咳——?!」怎麼又是被水嗆到?!

「醒了?」亞瑟冷淡的詢問。

「咳……你……!」

「看來是醒了。」冷然到像是北極冰冷海水般的語氣,海盜船長沒有平時披掛在身上的那件鮮紅大衣,只有穿著白色襯衣的身軀看起來瘦弱單薄了許多,但視線依舊凌厲:「要死也別死在我的船上。」

「被打了幾拳而已,死不了。」嘴巴還是一樣不留情,阿爾弗雷德苦笑,但扯到臉上的傷口後立刻就變成齜牙裂嘴的表情,先前的都還沒癒合,又添加上新的,簡直是要考驗他的痛覺神經有無運轉正常:「是你把我弄來這裡的?」

「只是走路時踢到了障礙物。」

 

那你還把障礙物給帶回房間……他已經無力去糾正對方話語中的矛盾了。阿爾弗雷德注意到有些嚴重的傷處已經被處理過了,但包紮的手法有點粗糙……粗糙到自己覺得很眼熟。

 

「……」沉默。

 

「那……謝謝你的照顧。」阿爾弗雷德撐起身子,忍著傷處正在嘶喊著痛苦:「我也該回去了。」

 

抱著胸,亞瑟沒有說話,依然淡漠的眼神令阿爾弗雷德有點火氣,暗暗咬著牙挺起身子,盡量不讓雙腿發顫的走下床,東倒西歪的在那雙綠色眼眸的注視之下朝著門口走去。

 

「……你忘了東西。」

阿爾弗雷德驚訝得回過頭,慌忙地接下了亞瑟丟過來的皮衣外套:「你怎麼會……」

 

「滾吧。」轉過身,海盜船長下了逐客令。

 

而當阿爾弗雷德拖著受傷的身體回倉庫,發現從外套內袋中掉出的是藥品和有些髒汙的布條時,讓他足足笑了十幾分鐘之久,就連睡著時都是含著淡淡的笑意。

 

 

 

不得不說,他們的眼睛真的很像,像是澄澈天空似的藍色。和偶爾也深沉到像是幽暗深海的藍色。

 

亞瑟‧柯克蘭安靜地注視躺在床上的人,有點發燒的跡象,可並沒有大礙,金髮男人的胸膛隨著呼吸而起伏,不算平順,但也還安穩。

 

很像,真的很像。

 

其實他早在吵鬧時就已經注意到阿爾弗雷德被群起圍毆,但自己還是站在不遠處的高台上靜靜的觀看著,冷眼的看著對方被擊倒後又站起、擊倒站起,不斷的重複到再也起不了身。

 

太高估自己了。亞瑟冷笑了一下,他可以看得出來阿爾弗雷德不喜歡在人面前倒下的感覺,但是太有勇無謀了,只會一股熱血,仗著年輕力壯就往前衝的傢伙下場幾乎都很慘烈,卻總是學不乖……他看過太多了。

 

等人群散開後,亞瑟看著原本不動的人抽動幾下,爬起,搖搖欲墜的拖著沉重的步伐把自己塞回去倉庫裡,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跳下高台,往倉庫走去,從門口處見到了滿身是血跡跟瘀傷的,顯得像具破爛人偶的阿爾弗雷德。

 

「喂,還醒著嗎?」亞瑟蹲下身,抓著阿爾弗雷德的臉頰左右細看,發現還有呼吸後又勾起了淺淺的笑意,有點吃力的撐起那具比自己高大許多的身軀,避開船員們最常經過的地點和走廊,把對方弄進了船長室。

 

如果要問為什麼要把這傢伙帶回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還是跟那雙眼睛有關吧。脫下血紅的船長外套,亞瑟默默地想著。

 

昏迷中的阿爾弗雷德呻吟了一聲,海盜船長反射性的去探他的額溫,微微熱燙的溫度透過手掌傳達自己也不明白的地方,有點麻癢。

 

如果阿爾那孩子長大後,大概也是這副模樣吧?會有修長的臉形、跟他一樣屬於成熟男人低沉卻又開朗的嗓音,依舊燦眼的金色頭髮,剪的稍微短短的服貼在頸後,說不定還會帶著一副半框眼鏡,笑嘻嘻的跟自己炫耀。

 

在震驚於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後,卻又覺得悲哀莫名,自己似乎都沒想像過那個拉著自己袖子口大哭著、愛撒嬌愛黏人的孩子會有長大的一天,會有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生活,完完全全的……

 

不用再依靠自己了。

 

思考到最後,亞瑟猛地拍拍臉頰,努力讓思考回歸軌道。也或者……是避開不去想它。他自嘲的低笑一聲。

 

「你的出現給我帶來很多麻煩啊……小子。」收回手瞪著昏迷不醒的阿爾弗雷德,最後亞瑟輕輕嘆了口氣,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

 

他突然非常的思念在遠端大陸上的孩子,小小軟軟的溫熱手心碰觸著自己的臉頰,不管是不是染上了血汙或是汗水,總是燦爛的笑著大張著雙手迎接他,用發音還有些好笑的童音喚著他的名字,問著亞瑟這次又給自己帶來了什麼禮物,旅途中有沒有遇上童話中的大海怪跟美人魚。

 

繞著他身周打轉,彷彿自己做的每件事都是非常新奇且有趣的,不斷的提出問題,最後問累了,才依依不捨的在亞瑟懷中睡去;只要跟那孩子相處,就能把一整個禮拜的疲勞全部都消除掉,能夠暫時忘掉那些紛爭與打殺,享受短暫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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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觴Shadow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